东西问｜梁云：这处中亚古墓地(di)为什么(me)汇聚七种文化因素？,拉巴(ba)特,月氏,遗存
中新社西安10月31日电 题：这处中亚古墓地(di)为什么(me)汇聚七种文化因素？
——专访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教授、拉巴(ba)特墓地(di)发掘现场(chang)负(fu)责(ze)人梁云
中新社记者 边峰 阿琳娜
月氏是曾(ceng)经生活在中国西北的游牧民族。西汉初期，月氏在匈奴和乌孙的袭击下，被迫西迁(qian)，成为文献记载第一支从东方迁(qian)入中亚的族群。汉武(wu)帝期间希(xi)望联合月氏配合对抗匈奴，命张骞出使西域(yu)。月氏西迁(qian)和张骞出使西域(yu)是丝绸之路(lu)交流史上的重大事件。
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经过对乌兹别克斯坦拉巴(ba)特墓地(di)的考(kao)古发掘和研究，证实(shi)其是月氏文化遗存之一。拉巴(ba)特墓地(di)的发掘及月氏文化的认定，为月氏的考(kao)古学索求提供了一个(ge)可靠(kao)的已知点和出发点，在学术史上具有冲破性意义。拉巴(ba)特墓地(di)为什么(me)被认定为月氏文化遗存？拉巴(ba)特墓地(di)包含了哪些文化因素？探求大月氏文化遗存有何学术意义？近日，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教授、拉巴(ba)特墓地(di)发掘现场(chang)负(fu)责(ze)人梁云接受中新社“东西问”专访，对此作出解答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现将(jiang)访谈(tan)实(shi)录择要如下：
中新社记者：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在拉巴(ba)特墓地(di)有何考(kao)古发现？
梁云：2017年、2018年和2023年，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与乌方合作，对拉巴(ba)特一号墓地(di)进行抢救(jiu)性发掘。
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带有明显的文化交流交融(rong)印记。在拉巴(ba)特墓地(di)发现了蜻(jing)蜓眼玻(bo)璃珠(zhu)。蜻(jing)蜓眼玻(bo)璃珠(zhu)最早出现在古埃及，很快(kuai)在地(di)中海沿岸地(di)区流行，并(bing)跟着人群之间的交流赓续向外扩大。在中原地(di)区也发现了许多蜻(jing)蜓眼玻(bo)璃珠(zhu)，被证实(shi)属于春(chun)秋战国期间。拉巴(ba)特墓地(di)中发现蜻(jing)蜓眼玻(bo)璃珠(zhu)也反映了古代(dai)丝绸之路(lu)地(di)区间技能与物质(zhi)的交流。
在墓地(di)中还发现了高足杯，这种器物在中亚地(di)区及更靠(kao)西的区域(yu)很常见，可能是用来饮用葡萄酒的。它不是中亚地(di)区原有的器型，但是在公元前3世纪以后大量(liang)出现在这一区域(yu)，应(ying)该与亚历山大东征(zheng)及厥后的希(xi)腊化进程有紧密关系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此外，发现了由13枚方形金饰片构成的金饰件，每(mei)一个(ge)金饰片表面(mian)都锤揲有心形图案，且两侧有穿孔。其围绕墓主(zhu)头部分(fen)布，可能是墓主(zhu)发带上的装饰。月氏人十分(fen)喜爱心形图案，在以往的发掘中多有发现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具柄镜(jing)是当(dang)时此区域(yu)最多见的梳妆用具，集(ji)中出现在女性墓葬中。一般伴随铜镜(jing)出土的还有戒指、耳环、手镯、串饰、发簪等，可以体现出那个(ge)时代(dai)的女性对美(mei)的追求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中新社记者：拉巴(ba)特墓地(di)为什么(me)是月氏考(kao)古的紧张冲破？经过拉巴(ba)特墓地(di)的墓葬形制和出土文物来看，该文化遗存有哪些文化因素构成？
梁云：拉巴(ba)特墓地(di)的存在说明当(dang)时在北巴(ba)克特里亚地(di)区分(fen)布着一种个(ge)性很强、面(mian)目特征(zheng)相当(dang)一致的考(kao)古学文化，这种文化遗存与其他地(di)区同期间文化遗存区别明显，可作为一支独立的考(kao)古学文化来看待(dai)。这种文化遗存的时空(kong)范围、文化特征(zheng)与西迁(qian)中亚后的大月氏较为吻合，应(ying)该就是古代(dai)月氏的文化遗存。
西迁(qian)后的月氏位于古丝绸之路(lu)的紧张节点，加上月氏素来擅长(chang)从事商(shang)贸活动，分(fen)析其文化构成主(zhu)要有七类不同泉(quan)源的因素。
第一类是源自(zi)欧亚草原东段(duan)及中国西北地(di)区的因素，如墓葬形制及葬式、心形首铁(tie)短剑。
公元前一千纪以来，偏洞室墓在欧亚草原广泛分(fen)布，目前所见河(he)西走廊沙井文化与拉巴(ba)特在墓葬形制、头向葬式上最相似，而沙井文化被认为是“敦煌、祁连间”月氏的文化遗存，年月在西周早期至汉初。两者葬俗的相似性为索求人群迁(qian)徙提供了线索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的墓葬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第二类是源自(zi)萨尔马泰文化的因素，如新月形首、横(heng)长(chang)方形或椭圆形首的铁(tie)短剑，有铤三翼铁(tie)箭(jian)镞，透雕双峰骆驼纹的长(chang)方形铜牌饰等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第三类是本地(di)希(xi)腊化期间因素，如绝大多数轮制陶器都能在阿伊·哈努姆(mu)遗址找到相应(ying)器形，该遗址被认为是欧克拉蒂德斯一世的都城。又(you)如戒面(mian)刻有希(xi)腊神(shen)祇的铜戒指。
第四类是地(di)中海周边地(di)区因素，主(zhu)如果各种费昂斯坠饰，其中斯芬克斯、荷鲁斯像、圣甲虫、蛙形护身(shen)符劈头于埃及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第五类是南亚地(di)区因素，如半(ban)透明切角玻(bo)璃珠(zhu)、绞胎波纹玻(bo)璃珠(zhu)，以及石质(zhi)植物形吊坠。此类珠(zhu)子(zi)或吊坠在巴(ba)基斯坦的塔克西拉遗址有大量(liang)发现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第六类是匈奴文化因素，为矩形、马蹄形透雕铜牌饰或带扣。其中透雕后肢翻转的马纹在宁夏同心倒墩(dun)子(zi)墓地(di)、西安北郊战国工匠(jiang)墓有发现；透雕阶梯纹牌饰属匈奴文化特色；前圆后方的马蹄形牌饰或带扣也是匈奴代(dai)表性饰件。
图为拉巴(ba)特墓地(di)出土文物。西北大学中亚考(kao)古队供图
第七类是汉文化因素，为汉式铁(tie)剑，包括扁条形茎、折肩(jian)或斜肩(jian)的铁(tie)剑。
从种类和数量(liang)看，前三类为该文化的主(zhu)要因素，后四类为次要因素。北巴(ba)克特里亚地(di)区的月氏文化具有强烈的外来属性，明显不是本地(di)文化的自(zi)然延(yan)续，与文献中月氏是外来征(zheng)服者的记载绝对应(ying)。
月氏本是游牧民族，迁(qian)入西亚后也以游牧业为主(zhu)，辅以农业。此外，月氏在西迁(qian)前，在中国西北以经营玉石贸易闻名，西迁(qian)后地(di)处丝绸之路(lu)紧张节点地(di)位的月氏人，在丝绸之路(lu)贸易方面(mian)更是“瓮中之鳖”，因此墓葬出土文物也体现出商(shang)贸交往和文化交融(rong)特征(zheng)。
中新社记者：拉巴(ba)特墓地(di)考(kao)古发掘有何特别意义？
梁云：探求月氏的考(kao)古工作，对深(shen)入探究丝绸之路(lu)沿线古代(dai)人群迁(qian)徙、文化交流、贸易发展(zhan)等具有特别意义。
西北大学考(kao)古团队以找寻大月氏为目标，进行了长(chang)期的工作。在进入中亚地(di)区之前，已在中国境内的河(he)西走廊和东天山地(di)区进行了多年的月氏考(kao)古，对月氏的考(kao)古学文化遗存有了深(shen)入的研究。
在拉巴(ba)特墓地(di)的研究中，结合中国古代(dai)文献记载和北巴(ba)克特里亚地(di)区的多个(ge)考(kao)古发现，终究确认了中亚的月氏文化遗存，可以说，这是中国学者的紧张孝敬。
以月氏为对象来研究丝绸之路(lu)，东东方视角结合，对丝绸之路(lu)的认识(shi)才更加全面(mian)。中国学者的中亚考(kao)古，也为丝绸之路(lu)考(kao)古提供了“东方视角”和“中国思(si)路(lu)”。
从2009年第一次进入中亚地(di)区展(zhan)开考(kao)古工作至今，西北大学的中亚考(kao)古已连续多年，并(bing)与中亚五国均展(zhan)开了双边或多边合作，厘清了古代(dai)月氏、康居、贵霜的文化特征(zheng)和分(fen)布范围，在中亚考(kao)古研究领域(yu)取得了一系列紧张冲破。
中亚月氏文化的确认，在学术史上具有冲破性意义。但同时，围绕月氏仍有不少“未解之谜”，需要进一步的考(kao)古发掘和研究。(完)
受访者简介：
梁云。受访者供图
梁云，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教授、博(bo)士(shi)生导师(shi)，长(chang)年在中国西北地(di)区及中亚地(di)区从事田野考(kao)古工作，主(zhu)要围绕“初期秦文化考(kao)古观察和发掘”“中亚西天山地(di)区考(kao)古”等项目进行。2021年至今主(zhu)持宝鸡(ji)魏(wei)家崖遗址的发掘。对秦文化、古代(dai)中亚康居和月氏等民族的文化有深(shen)入的认识(shi)。